当时是一个夏天的傍晚,他收了工回家,那会儿他还是一名走街串巷的手艺人,经常会带着工具,去不同的地方给人修鞋。
青年就是在一个不怎么有人经过的小巷内,把他给拦下来的,这人他认识,平时接触的还不少,家里面有什么坏掉的家具,或者是家里人鞋坏了,都叫他给上门修过。
他以为今天也是有活要找自己干,没想到收工了,还会有生意找上门来,他还挺开心。
没料到对方拦下他后,说出了那样出格的话,说什么喜欢他很久了,是认真的,想跟他在一起云云,自己当时就是一个啥都不懂,只懂修鞋的愣头青,哪能接受得了这个,当场就大声把人给怒斥了一通。
被训斥后青年还不放弃,情急之下,不仅想要上手去拉他,还一个劲地给他说一些,那个年纪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。
为了摆脱对方的纠缠,他后来直接动手了。
把人给揍了一顿,下手并不轻,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,最不缺的,就是力气。
这一架打下来,对方似乎当场就懵了,都忘记了要还手,叫他给揍的挺惨,人最后不仅伤透了心,还大病了一场。
后来有好一段时间,他都没再见过青年。
“我是后来才能理解的,当时他给我说出那番话,必定倾注了极大的勇气,而且,回想起来,可能是我平时跟他的交流,给他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。我是经常上他家去进行修理的活计,那是我的本职工作,修理的过程中,他有什么问题,我也都会耐心地给一一解答,要是他有哪里不满的,我也都会仔细帮他加固…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啊,我收了钱,不就得好好办事么。”
“还有,我是后面才转过来,因为我当时的反应,他可能会觉得自己这个秘密八成是要保不住了,发生这件事之后,他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,都活得提心吊胆的。”
实际上安爸爸一直没有将这件事情跟任何人说过,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,这个秘密,他估计都要带到棺材里去,这次说出来,他也没打算透露对方的身份。
安和问,“后来呢,那位跟你表白的人,后来怎么样了?”
安爸爸说,“他后来迫于世俗和家里边的压力,跟人结婚生子了,虽然他应该是对大家都隐瞒了这一层身份,但是他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很尽职尽责,也没有出去胡乱混过,总的来说,抛掉他那层身份不谈,他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,甚至在别人眼里,他婚姻幸福、家庭美满,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。”
这是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结局,可无论是讲故事的人,还是听故事的,都莫名感到有些悲伤。
“那,他成家后到底过得咋样?真的开心幸福吗?”
听了这么久的故事,安妈妈终于问出了她最关注的问题。
安爸爸闻言叹了口气,“我不是当事人,对此也无法下结论,在咱们这地儿,结合当时的社会环境,日子能过成他那样,或许也能称得上是不错的了,至于他个人体会如何,开不开心,快不快乐,就只有他自己才能知晓了。”
安爸爸话说的很客观,但从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,还有时不时的就会叹上一口气,种种迹象,都已经表现的很明显,他并不认为对方的生活过得有多么的幸福美满。
安妈妈听过之后久久没有说话。
安和则感到有些黯然神伤,这样的日子,如果代入一下他自己,光是想想,他就觉得非常地压抑,压抑原本的天性,跟一个不爱的人结婚结子,这样的生活,怎么可能会开心?
家人不理解,社会不包容,也找不到合适的爱人,或者说,就算找到了,别人也不喜欢自己……
还好,跟他相比,自己已经不知道要幸运多少倍了,虽然眼下的情形尚不明朗,但比起以前的环境,还是要好上许多。
安爸爸这个故事,就像是在一片迷雾中打开了一束,不起眼却能指引方向的灯光,给这个差点就要闹得分崩离析的普通家庭,带来了很大的缓和。
同时还引起了众人不同的思考。
安和是听完这个故事后,才找到困惑他许久的一个问题的答案。
难怪他爸在得知他是同性恋之后,这么多天以来,能一直保持平静,他原本以为他跟他妈一样,遭受到的冲击太大,一时之间还没有缓过神儿来。
没想到,他竟然比自己还要更早地接触到这个概念,在自己都没出生时,就已经知道了,不仅知道,还被告白过,这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,如果不是听他爸亲口说出来,打死他也想象不到,他爸年轻时还有过这种经历。
安和有些好奇地问他爸,“爸,去年,我带林律回来时,你有没有往那方面想过……”
“没有,你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表现出任何,有关于这方面的倾向,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也不大,何况,你也说过你有对象了,我没事儿往那方面想干什么。”
从这天过后,安和终于明白,他爸或许是因为早就对他们这个群体有过接触,加上他觉得自己年轻时伤害过那位青年,心怀愧疚,所以对他跟林律这事的态度是比较宽容的,他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说过什么,但安和能从他爸的一系列不言声里面,感觉得到。
只是安爸爸自己的态度是一个样,他并不会因此就去干涉安妈妈的想法,他一直以来扮演的都只是一个陪伴者的角色。
安妈妈在听安爸爸这个故事后,态度上并没有显而易见的转变。
她暂时性没再提这件事了,转而开始张罗起过年的各个事项,人也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沉默,该说的话还是照常说,也不会故意表现得不搭理谁。
只是跟以前比起来,她整个人明显还是没以前活泼了。
对安和而言,看到他妈变成这样,心里肯定不能说好受,但是像他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、直白赤裸地被出柜,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,是他在回家前想都不敢想的。
预想中的歇斯底里,或打或骂,都没有发生,换作别的父母,指不定先把他给揍个半死!
爸妈不仅没有把自己给赶出去,还能这么平静地对待自己,真挺不容易……
他觉得自己该烧高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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