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启元愣了半晌,才低垂着眼睛,说:“并未。”姜启颜摇了摇头,十分肯定地道:“看样子,你确实听见了。阿元,不要否认,我刚说过,你骗不了我的。”
姜启元紧紧抿住嘴唇,满脸都是倔强,又隐约夹杂着委屈和难过。诚如姜启颜所言,姜启元可以说得上是她一手带大的。姜启元四岁那年,崔氏患了一场大病,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卧病在床,不能起身下床,更无法照顾幼子,是时年八岁的姜启颜一面陪侍母亲,一面照料幼弟饮食起居,伴他玩耍,为他启蒙。
在姜启元的眼里,她是如姐如母般的存在,仿佛无所不能,没有任何问题可以难得倒她。姜启元敬爱她,仰慕她,他希望自己能够像阿姐一样聪慧过人。小时候是阿姐为他遮风挡雨,长大后他来帮阿姐遮风挡雨,成为她的依靠。当阿姐过多地关注谢家表哥和启康堂弟时,他心底又有丝丝缕缕的情绪在作怪,盼望阿姐能只看着他陪着他。
听到姜恪说他终不及姜启颜时,姜启元的内心极其复杂。一方面,姜启颜在他心里是完美的代名词,姜恪称赞她,姜启元很是欢喜,与有荣焉。而另一方面,则是委屈和惶恐。委屈自己已经足够努力,却仍得不到父亲的认可。惶恐他若是真的不如阿姐,将来如何谈得上保护她成为她的依靠。
姜启颜试着宽解他,“爹那般说,你心里不要有芥蒂。我是女儿,将来终归是要出阁的,无需承担家族责任,因此爹娘纵容我溺爱我。”
“可是阿元你不一样,你是爹唯一的儿子,将来姜家的重担都会压在你的肩上。阿元,爱之深责之切,你可曾体会到爹的良苦用心?他虽然没有当面夸过你,但我知道他心里对你非常满意。”
“那天我在书房里,看到爹在写为你请封世子的折子。”
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,平日里再怎么少年老成,这会子心绪也跌宕难平,姜启元哽咽地说着:“阿姐,是我想岔了,我将自己逼进了牛角尖里……”
“无碍的。”姜启颜伸手搂住他的肩,轻轻地拍着他的背,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般,又笑着说,“不过你不能因此懈怠啊!你得继续用功,阿姐将来出阁,如果遇人不淑受了欺负,还指着你去给我出气,为我撑腰呢。”
姜启元本来心下十分感动,依恋地偎在她的身旁,听她这般说一下子就怒了,“他敢?!他要是敢欺负你,我上门砸了他全家,再把你接回家里,我养你。”能三生有幸娶到他阿姐还敢负他阿姐,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。
“好小弟~”姜启颜眼泪汪汪,“真不枉阿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。”姜启元如遭雷击,“阿姐你——说什么?”姜启颜打了个哈哈,“口误口误,真不枉阿姐含辛茹苦把你带大。”
姜启元这才放松下来。姜启颜手痒痒又摸了摸他的头,她的手心带着令人心安的温暖,姜启元忍不住用脑袋在她手心里轻轻地拱了拱。姜启颜只当他不乐意,连忙把手移开,“抱歉,我又忘记了。”姜启元想说,没关系你尽管摸,可是脸皮薄又实在说不出口。
“这个玉你既然不要,我就先拿回去了,待我尽快做一个新的给你啊,我先回房了。”说罢姜启颜从桌上拿起匣子就要往外走去。姜启元劈手夺回匣子,“我何曾说过不要?还有阿姐,哪有送人东西又要回去的。”
真是别扭的孩子。姜启颜暗自摇头,道:“罢罢罢,你既然要,就仍旧送给你。我先走啦,你用功归用功,也要注意休息。”姜启元送她到院门口,目送她进了后院的垂花门,才唤过墨书来,“吩咐小厨房,现做一份冰碗子送去清溪苑,记得要悄悄的,不许惊动夫人。上头要放新切的果子,阿姐喜欢吃樱桃,再淋一层厚厚的乳浆。”
墨书一一记下,告了退就要去厨房,姜启元又喊住他:“冰碗子只做一半的份量即可。还有,稍晚再让厨房送一盅黄芪红枣汤去,让木槿看着阿姐喝掉。”墨书应下,姜启元便挥手让他下去。回至书房内他打开玉匣,将玉拿起摩挲了两下,然后戴在了颈上,妥帖地放在了贴身里衣内。
清溪苑里,姜启颜看着那小小的冰碗子喜得眉开眼笑,拿起瓷羹三两下吃了个干净,吓得蔷薇在她身后一叠声喊着“小姐慢些”,又轻抚她的背,生怕她呛着。
姜启颜放下碗,只觉浑身舒爽了不少。她用手帕拭了拭嘴角,道:“你不要笑话我。实在是这几天出不去,娘又停了我的冰,我觉得五脏六腑都快烧了起来。”天气炎热,冰碗子可是她唯一的慰藉。蔷薇给她打着扇,“这几天热得有些异常,早晨的云又很厚重。恐怕真如木槿姐姐说的,明日会转冷呢。”
“只盼明日不要下雨才好,冷一点倒不怕。”姜启颜走到西里间的绣架前坐好,重新拿起彩绳编了起来,一直忙到亥时才将将成形。木槿端着黄芪红枣汤进来,劝道:“小姐,已过亥时了,先用点汤水再做罢。”
姜启颜站起身来,一面揉着酸疼的脖颈,一面道:“怎就这么晚了。”她正要拿起勺子,才察觉手指发僵都拿不稳了,木槿接了过来,“小姐,我来喂您。蔷薇,过来给小姐揉揉肩颈和手。”蔷薇答应了一声,放下熨好的衣服就过来了。
身前有温柔可人的木槿喂她吃甜汤,身后有俏丽活泼的蔷薇给她揉捏手指,姜启颜惬意得直想打滚。一勺赤红的汤水甫入口,姜启颜便忍不住皱眉,好不容易咽了下去,才嫌弃地道:“这什么啊?这么难喝。”
木槿道:“是黄芪红枣汤。”姜启颜挥了挥手,“拿走拿走,我不喝。”木槿劝道:“小姐,公子吩咐小厨房送过来的,说是暖身益气,让我一定要看着您喝下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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