扯着袖子将少年拽回原位,舒桐自然而然地握紧他的手,脑子里突然想起,俩人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?明明在镜湖山庄的这三年,她与所有人都刻意保持距离,关系也都是不远不近的,且这个时代还有男女大防的规矩横亘在他们中间……
可不知何时,他们俩在遇到危难之时,总会不自觉地抓住对方的手。
“想当初咱们从镜山出来时,前路茫茫,后有追杀,病幼妇孺全部都占齐了,那时候我每每睁眼,都不敢去期盼明天,只想着怎么把眼前渡过去。”
听舒桐提及他们最艰难的那段时光,李绎面容稍有松动,手下紧紧回握住她,感受她掌心传过来的那丝丝暖意——那是他在下山逃亡途中,每每毒发忍受不住剧痛时,她唯一能用来安慰他的办法,以至于后来,慢慢成了彼此的习惯。
“那时候我不敢去看明天,也不敢去想以后,只琢磨着怎么不被那些人发现,也害怕小瑛跟孩子会撑不下来,更是心疼你小小年纪就要受如此多的苦……”她说到这,声音低哑,仿佛正在压抑着什么。
转而,却不知又想到了何事,她眉眼弯弯带笑,含着星光点点,看着李绎,朝气说道:“可现在不一样了,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,你看,你身上的毒解了,小璟也来了消息,等你们回了梁国,一切只会越来越好。”
舒桐说了很多,然而结果是,李绎依然摇头,且这次态度坚定:“我不允,你要和我一起走。”
见他如此执着,舒桐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时没有了用武之地,她有些泄气地摸摸他的头,无奈说道:“你这孩子,怎么还说不通了?咱们只是暂时分开,这次我不和你们一起去梁国而已,等我病好了,就立马启程去梁国找你,好不好?”
而李绎是不论她现在说什么,都绝不点头,“我梁国也有好得医师,阿姐为何一定要留下,除非……你的病另有蹊跷?”
舒桐心下大惊,赶忙怒瞪他:“你咒我呢?”说着,还冲他呲了呲牙,以此翻过这个话题。
看他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,舒桐再不敢乱说话,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,她内心犹豫几许,正要张口时,少年仿佛是猜到了她即将要说什么,脸上竟露出少有的惶恐神情。
“我……”她刚开口,就被李绎无情打断。
“阿姐别说,我不想听。”他说话时紧张,因此就连手上都用了劲,捏得舒桐生疼。
然而,舒桐这次没有再理会他,盯着面前的少年,将话直直说了出来。
“——我想回家了!”
回家!
这世上,李绎有办法拒绝她一万种理由,唯独她回家这件事,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,这是他欠她的。
原因,他知道,她也知道。
舒桐话已出口,即便知道他心里不好受,可如今箭在弦上,她只能硬着心肠,艰难开口,继续说下去:“我一直都想回家,很想很想,这你是知道的,只是之前那种情况,我走不了,如今,你们都有着落了,即便是没有我,以你的能耐,也能顺利回到梁国……”
她忍着手上的疼痛,没有丝毫动作,只见他到最后低了头,似乎是妥协了,她一时也有些神伤,但内心只能忍住不舍,对他说:“抱歉,之前说会一直陪着你,我食言了。”
若是他们时间还多,没有追杀,没有两国朝廷的刻意漠视,她也想等自己身上,这些奇奇怪怪的毛病都消失后,陪着李绎一起走一趟梁国,去看看生他养他的国家是什么样的,只可惜,他到齐国已两月有余,他的母国似乎是忘记了他这个人。
接下来的时间,一直等到舒桐困倦睡着前,俩人再没有说一句话。
困倦来临时,她没有丝毫抵抗力,仿佛这个身体已然不是她能够掌控得了的。这种状况,就连活了百年的温时瑜都无法精准预测,接下来她还会出现什么别的意外,那她现在能给出的任何承诺保证,都是不负责任的耍流氓。
没有两国正式通关文书,他们这次回国之路必然险阻重重,将来等回到梁国,陈瑛有夫家照顾,小璟有陈氏庇护,而李绎身份尴尬却又特殊,舒桐敢肯定,他回去之后,亲人重逢的喜悦不知道会不会有,但磨难必不会少。
这些她能想到,以李绎那聪明的脑袋怎么可能想不到呢?如果她身康体健,且有陆启遗言在先,追随他一起去梁国,无可厚非,可就目前她这副总出现奇奇怪怪毛病的身体,与他来说,只是拖累。
明明感觉脑子里只胡思乱想了一阵,可等她再一次醒来时,窗外已经大亮了。舒桐发了一会儿呆,一时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,但都无所谓了,好歹这次醒来,精神好了许多,没有了往日总是困顿气短的感觉。
她起来穿上衣裳,简单收拾了一下,伸着懒腰,想到外面活动一下睡得僵硬的身体。
门打开的瞬间,她被外面的寒冷冻得打了一个颤栗的同时,一眼就瞧见了王松蹲在她门口显眼的位置,且还正在唉声叹气。
听到开门声,王松赶紧起身,转过来冲舒桐行礼,说了句,“姑娘终于醒来了。”
舒桐点点头,一时也没多想,走近他,奇怪问道:“我醒来了,你叹什么气?”
前段日子王松王柏两兄弟总是陪着李绎频繁出门,舒桐只觉得好久没有看到他了,咱们今日一见面,还就叹上气了?
王松低着头,犹犹豫豫半天也没开口,舒桐心下隐隐觉得有事,不由催促道:“快说,怎么了?”
“公子他们走了,说让我以后都跟着你……”王松带着哽咽,一时仿佛快要哭了出来,他从小跟着李绎长大,关键是他更不想跟弟弟王柏分开,但李绎不放心将舒桐一人留在齐国,只能让他留下跟着舒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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