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的看不错了,还挑挑拣拣,不然别看了。”班长道。
于是在一片骂骂咧咧和打打闹闹中,班长点开了一部《肖申克的救赎》。因为怕教室外面的人发现,他们把声音调到最小,也不追求影院体验,灯明晃晃地开着,大部分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。
这部电影于玏看过了,所以他依旧埋头改自己的题。刚刚全班的期望压在他身上只一时半刻,现在他又恢复到和身边其他人毫无关系的状态。
最开始几分钟,许多同学纷纷拿出零食,大方点的还会分给周围一圈人。电影开头,一阵叽叽喳喳聊天、窸窸窣窣吃东西的声音,等到剧情推进到一定程度,主角被关入监狱,同学们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到电影上,教室渐渐安静下来。
安静的教室里,除了于玏埋着头,其他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屏幕,有位子偏一点的或者看不清的下了位,站在过道里或者教室最后面,也是伸长了脖子。偶尔有人低声埋怨前面的人挡了视线。
于玏向周围看看,想如果陈叙在这里会怎样。陈叙大概会把他们班现在的情景描述成动物园。
“一群傻了的长颈鹿瞪大眼睛盯着同一个地儿。”陈叙也许会这么说,脸上挂着熟悉而灿烂的笑容。说完他会回头,目光去找于玏的表情——他想看于玏有没有笑。
或者,陈叙会调侃:“你们班上课的时候肯定没现在这么认真。”然后看于玏怎么回复。不管是哪一种可能,不变的是陈叙始终会对着他笑。
阳光下鲜活的、展开的笑容。
于玏微微走神,这时教室门突然被猛地推开,班主任的身影从门口跳出来,随后一声怒斥:“谁准你们看电影的!?”
教室顿时雅雀无声,长颈鹿们连忙缩起自己的脖子,顿时化身鹌鹑。
有一个同学头伏得最低,心里内疚不已。班长安排按学号每个人放哨五分钟,刚刚轮流到他,可他的心思全被电影夺去了,班主任来了完全没看见。
“这是谁放的?”班主任背着手走上讲台,把还在放映的电影暂停,怒视着底下一群鹌鹑。有的鹌鹑偷偷抬头,看见班主任满脸怒容的脸,有点畏惧。
“没人说?那我就全班一起惩罚了。”班主任拿出“连坐”大法,班长见状,硬着头皮站起来,弱弱道:“我放的。”
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班长一会,眼见把人瞪得冷汗都要下来了,才说:“好,我就知道,没班长带头,你们也没这个胆子。既然这个班长管不住,就换个班长吧。”
三言两语间,班长乌纱帽就丢了,他欲言又止了半天,想着要不要为自己辩解一下,但最后还是蔫蔫地接受了安排。
班主任知道自己教的这一班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,也知道仅凭一个班长是镇不住的,但是更知道对于一群贪玩但凝聚的少年人来说,愧疚也是一种深切的惩罚。
班里的气氛一时间凝固,大多同学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歉疚,班主任见了,内心的火气散了一点,他目光落到讲台上的电脑屏幕,看清了他们看的什么电影。
“你们倒会挑片子。”他说着,底下的于玏突然抬起头,定定地和他对视。于玏在课堂上总是很少抬头,只有他讲课讲到关键的时候,于玏才会把自己宝贵的视线放到讲台上来。班主任一开始看他是从实验班下来的,竟然不爱听讲,还讶异了一段时间,后来才发觉其实于玏一直在听,只是不爱抬头。
不是巧合,于玏不可能每次抬头都恰好碰到关键,而且他抬头的时候,目光里锐利的沉思是藏不住的。于是班主任渐渐明白这是于玏的个性。
听班主任的口气有点缓和的意思,班里陆续有同学探出头,眼神试探地看着讲台,有的暗自期待想把剩下的看完。
这零零星星的几道目光又激起了班主任身为老师的职责意识,“你们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,你们已经高三了,不要以为时间还很多,天天浑浑噩噩得过且过。”他扫视讲台下,脸色严峻,“这些话实验班的老师都不屑于说,我真想把你们拉到实验班看看,看清楚你们和别人的差距,我看这电影你们还看不看得下去。”
刚刚几个期待着的同学顿时萎靡,知道刚刚有那样的妄想,是自己太没数了。这节课剩下的时间里,在班主任刀子般凌厉的目光和思想教育下,整个教室都安静得可怕。
等下课铃响完,班主任还没走,同学们就不敢造次,几个想去厕所的也畏畏缩缩,看着讲台上的动向。
班主任从他们的行为里感受了自己的威信力,最后扫视了一下四周,掷地有声地说了句“下课”,然后教室才重新躁动起来。
班长没理会周围抛过来七七八八的安慰和道歉,径自走到讲台,喊了句“张老师”。他还是想解释解释、认认错。他从高一开始就是班长,连任到现在,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当下去,当到毕业。倒不是在乎那一个虚名,他就是想有始有终,然后想让班上的同学以后提到班长两个字的时候,回想起来的只有他一个人。
班主任叹了口气说:“让人失望啊。”一句话说得对面那孩子又羞惭得抬不起头,说不出话。
旁边有经过看热闹的同学插嘴道:“张老师您就原谅他吧,是我们非让他放,他被我们逼的。”
其他同学纷纷附和,有的说班长劳苦功高,有的请求不要换人。班主任笑着说:“你们倒是挺团结的,这点很好。”随后又给众人吃了一剂定心丸:“那我再给班长一次机会。”
同学们纷纷露出喜色,班主任又对着官复原职的班长道:“下不为例!你是他们选出来的,不是说他们说几句你就听,你自己要判断轻重,我们班本来就浮躁,你这一纵容,以后学习还怎么搞?”
班长小小地争辩道:“我就是看好不容易晚上没课,这个电影也挺有意义的……”
班主任拍拍他的背,耐心地说:“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,可是不合适。这个电影是很好,很励志,但是就算让你们看一百遍,到最后你们除了能背一句‘希望是件美好的东西’,再打点聊胜于无的鸡血,其他的什么都没有。还不如好好地静下心来写几套卷子,才是实际。”
班长默然无语了,班主任看看时间道:“好了就说这么多,马上上课了。记住,你们已经高三了。”
上课铃响,班主任待了一会就回去继续改卷子了。教室里大多数同学翻开自己的卷子对起答案来,于玏手里握笔,眼睛看着卷子上的白纸黑字,脑子里却在想那部戛然而止的《肖申克的救赎》。
他记得电影Andy给Red留下字条说:“希望是件美丽的东西,也许是最好的东西。而美好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死的。”
可他也记得Red说过:“希望是件危险的事。希望能让人发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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