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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中,一辆马车在西湖岸边的车道上缓缓而行。赶车的是一个黑衣人,带着草帽,帽檐压得很低。他好像并不急着赶路,皮鞭松松握在手里,人也懒懒靠在车篷之上。
车内燃着一盏油灯。车底铺得很柔软,最上层,铺着一整张白底黑花的牛皮,摸上去也很光滑又舒服。车的一角,坐着尹红衣。此时的她脸上没有笑容。没有笑容时,她看起来像个文静的女孩子。她倚着厢,舒展着两条修长的玉腿。灯光下,她那紧贴在身上,薄薄的外衫几乎变得完全透明。红衣上的金线也衬得她整个人妖艳得光彩夺目。
车厢里并不只有尹红衣,还有一个少年。寂静的夜晚,油灯昏黄,一个密闭的车篷中,对面做着像尹红衣这样的女子,很多男人都会想一些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。可这个少年,居然睡着了,而且还似睡得很熟,脸上还带着无邪的表情。他手上和脚上还带着镣铐,就坐靠在尹红衣对面的篷角上睡着了。
尹红衣瞪着眼前这熟睡的少年,慢慢眯起了眼睛,从腰间摸出一把七寸长的小刀,朝少年的脸慢慢划了过去。她的动作很轻,很慢。拉车的骡子正在前行,车正在路上颠簸,刀也向前递得很慢。在这样的掩饰下,尹红衣自信,绝没有发出半点声息。
可少年突然笑了,然后慢慢睁开眼望着尹红衣,道:“姑娘已忍不住想把在下杀了吗?”
尹红衣似有些泄气道:“司空少侠没有睡着?”她一说话,妖媚之态又回到了她脸上。跟刚才那个文静的少女判若两人。
司空启明道:“方才,确实睡着了。”
尹红衣道:“那你如何感觉到我要杀你?”
司空启明笑了笑道:“姑娘应该知道,有些人即使不用眼看,即使是睡觉时,也能感觉到危险?”
尹红衣道:“司空少侠就是这种人?”
司空启明笑了笑,没有否认。
尹红衣道:“司空少侠可知咱们要去哪里?”
司空启明摇了摇头。
尹红衣又道:“司空少侠可知咱们还有多久才到?”
司空启明又摇了摇头。
尹红衣笑道:“司空少侠什么都不知道,还能睡得这么安心?”
司空启明也笑道:“我自己的命都已经在别人手里了,还有什么可不安心的?”
乍听这句话,尹红衣还觉得很通顺。仔细琢磨,才发现,这句话根本就不通常理。一个人,若连命都捏在别人手里了,就只有任人摆布,还怎么能再安心?尹红衣看着眼前的司空启明,忽然觉得很难想象他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。他为人之豁达,乐观,实非一般江湖枭雄所比。她甚至觉得,若非迫不得已,她真不想与这个少年为敌。
司空启明默默看着尹红衣脸上的神情,眼神十分平淡泰然。无论面对何人,司空启明的眼神总是诚恳公正而愉快的。就连得知师兄顾畔来设计陷害他时,也是如此。丐帮鱼龙混杂,一帮之主,若要服众,必得要如此豁达的胸襟。想来,先代魏老帮主要司空启明来掌管天下第一大帮,首要看重的并不是人的悟性和武艺是否高超,而是一个人的内在品格是否端正。师徒如父子,知子莫若父,相处多年,自己的几个弟子品行如何,魏老帮主又如何能看不出?
被司空启明诚恳的眼神一看,不知为何,尹红衣开始觉得自卑。从来没有男人这样看过她。看着她的眼神,多半不是鄙夷,便是色迷迷的。但司空启明看她的眼神却是不带任何偏见的。被这种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看着,尹红衣恍然觉得自己就像隐藏在黑暗中多年的蝙蝠,若遇到太过明亮的太阳,就会被阳光灼伤了眼睛。
尹红衣已不让自己再想下去,她也不能再直面司空启明的目光,她甚至开始害怕面对那双眼睛。她从身后掏出一条黑布道:“司空少侠,我们已快到了。请用黑布蒙上眼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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